前幾天藏區傳來消息,娘娘G要離開了。
娘娘G家裡一直貧困,去年父親生病住院,大女兒也生病住院,G在微信中透過女兒翻譯,跟我對話,家裡的人一直覺得她在我們這邊工作薪資太低,她的女兒即將要上大學,花費更高了,她去找了一個在飯店打掃的工作,薪水比我們這高,她對於我們這兩年不再來藏區工坊了,也覺得很憂心,藏區生活現在一切如常,對他們來說,疫情實在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情,很難體會為什麼我們無法前往。
電話中,她說,希望我們不要生氣,希望我們還是朋友,以後來這裡記得要告訴她。
其實疫情開始,我們的銷售立刻受到影響,想著今年我們可能無法到藏區去了,我們那時立刻放了一個月的無薪假,之後將上班天數每週減少了一天,緊急思考著我們在疫情的這一年應該怎麼應變。
後來我們自己在台灣染線販售,藏區的那邊的商品只能作少量的改變,維持舊有的商品生產模式,但是我們仍無法做到損益兩平。
正當我們又面對著疫情的第二年,傳來G要走了的消息,心理像是腹背受敵。
我知道我們已經五年了,如果再不成長,不能叫大家跟我們一起燃燒熱血,但是她的離開對我來說仍是一個警訊。
我知道她盡力了,但是除非我們有商業上的成功,不然這個創造當地生計的理想,是無法做到的。
燃秋與益西跟她懇談了三個小時,最終她說,她還是想去試試,自己能否賺到更多的錢。
我在電話中跟她說,這是我們很困難的一年,如果將來我們有起色了,歡迎她回來,我們為了家庭,都在努力,也必須兼顧現實,不要覺得抱歉。我們永遠會是朋友。她後來傳來的語音訊息,哭著說,卡桌卡桌(藏語的謝謝)。
她傳來訊息的夜晚,我呆呆的坐在床上,旁邊是我兩歲的孩子,我看著孩子熟睡的臉,我真心覺得,我可以體會她的心情。
五年前,我們不知天高地厚的開始了,那時我們以為只要努力就可以做到。我們充滿希望。
五年了,我們必須面對這樣的檢視。
我覺得抱歉,我沒有做到。
阿尼苦笑的說:我們才完成的紀錄片中,G說,她希望這個工坊發展的很好,希望這個產業可以繼續,現在這個人卻走了,是不是很諷刺?
我說,不會啊,裡面受訪時她也說了:"為了我的孩子,我什麼都能挨。"她說的沒有錯啊!
益西好好的跟我聊了一番(在很艱困的時候,他總是很堅強也溫暖),他說:你記得有一年我們買了個蛋糕幫你慶生,你說我們至少要撐個十年,才能放棄,我都還記得呢!(其實我真的忘了)
我記得那年工坊剛成立,G在路上,那時她是一個路邊的打掃人員,把我跟啊尼叫住,還找了一個年輕人幫忙翻譯:聽說你們要找工作人員,這是我的電話,可以找我嗎?
G來工坊應徵時,拿出了她身上所有的貧寒補助證明,一攤開有五六份。
第一年我們時間到要離開,她特別跑回來, 眼中含淚說,要不要幫你們整理打包,我們是家人嘛!
有一年我說,我在不生小孩就快要生不出來了,希望今年能懷孕,但是如果懷孕了,我今年就不能過來藏區了。她後來好像聽錯我的意思了,以為我是說我有了小孩就再也不會過來了,當場淚眼汪汪不止,後來又透過翻譯解釋她才勉強止住淚水。
但我後來確實因為懷孕,又接著疫情,就真的一直沒過去。
我不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局會是什麼。一兩年後我們終於損益兩平,高高興興的幫大家加薪?或是努力的最後還是失敗?總之,我覺得我必須加緊腳步,創業其實是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與等待了。
現在想起G,心理仍是不捨與遺憾。
但是,因為G,我更加清楚意識到自己的責任與擔子是什麼了。